哑巴想家了。逢集的日子,到街上看熟人,有一次碰上水生媳妇。她守了两年寡,脸上已消褪了悲哀的气色。一见哑巴,女人柔柔地说:“哟,进了公家门,就把庄上人忘了。”说完,眼睛直盯着他的脸看。哑巴记起几年前修梯田时,她暖融融的话给了他安慰。又想起现在狗不如的生活,就心里一阵难受。女人冲他嘻嘻地笑,眼神热辣辣的。他一时心里发痒,手就像被谁用啥绑住,半天动弹不得,脸上也像包了红布。女人笑得更响了,笑完后却一阵愁眉苦脸,眼睛湿润润的。下次逢集,哑巴又看见她。这次像是有意冲他来,哑巴一走出公社门,她就从树后闪出身子。女人把一个布包塞给他,没说啥话,就红着脸急急走了。哑巴傻了似的呆愣了半天,突然失神地跌坐在地,抱着布包哭了。那里面裹着一双新鞋。哑巴回来关了门,把鞋横看竖看了许久。舍不得穿,放到枕头旁,白天美美地看,晚上睡觉时摸好几遍。
那女人每逢集都要来,来了就找哑巴。两人不敢在人堆里逛,就到僻静处,女人取出煮熟的鸡蛋给他吃。哑巴每次就都傻了,变成了木头。女人眼神热辣辣地盯他,他就把头低下。女人撩人的气息飘过来,他就浑身酥软,心口蹦蹦跳。虽不会说话,这寡妇的情意他却懂了。于是脸便一个劲地红,手便越发没处放。女人媚媚地笑着骂他:“傻哑巴,不会说话,手脚还不会动弹了么?”他便战战兢兢地挪一下。女人发现他腿有点拐,就声音柔柔地问:“腿咋啦?”哑巴鼻子一酸,眼泪掉下来。她弯腰捋起他的裤腿,看到几块红肿的伤疤。那是结巴主任踢的。“疼么?”声音像鹅毛从他心上扫过,哑巴不觉得疼了。这女人的关怀,就像一副药膏,贴在他心上,啥痛苦都不觉得了。女人心疼地为他揉搓了半天,叹口气说:“还是回咱庄上好。”